在卷与瘫之间,他们选择痛苦

NYLON尼龙

发布于:2025-06-20

           《在卷与瘫之间,他们选择痛苦:上影节里的中国年轻文艺信徒图鉴》 导语           年轻人的二元困局:卷太累,躺太虚,而文艺比则转身向痛苦走去。笔者作为深度参与过三大及海内外各大核心影展的资深影迷,值此上影节之际,我想聊聊我们这群「自找苦吃」「甘之如饴」的人,我要看看为了当文艺比,这些年我们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Section 1:文艺比自检清单 (电影节版) 内容要点           片单指标:主竞赛单元只是保底,经典修复重映才够有品,提前标记了至少一部无人问津的冷门片子但懒得去看           小群换票:提前两个月潜入大小换票群,放票后在群里排队哀叹抢不到,放映前在群里跪求群友施舍一张否           赶场信仰:日均转场至少四次,跨影院误差小于十分钟,电梯排队时已经在啃汉堡和规划共享单车路线           圣地巡礼:在无人在意的小众电影拍摄地自我感动地流连一下午,拍完发在朋友圈没一个人问这是在哪           痛苦美学:追求观影的痛苦程度分级,例如排队时长,冷门程度,影院位置,阴间场次,小语种无字幕版           社交暗号:微信ID头像朋友圈背景签名都藏着你看过但没完全看懂但必须要让别人知道你看过的电影           周边集邮:又又又买了一个不会再背的官方周边帆布包,拍照次抛,里面装一本只翻了五页的场刊           豆瓣辣评:还没走出影院就已经打开豆瓣标记一星写俏皮话开骂了,救救电影,电影已死,哎资本! Section           2:电影节鄙视链大赏(全网最全版) 抢票鄙视链 6小时以上冷门实验电影: “不赚钱,纯折磨,憋尿是唯一信仰” ↓           国际冷门大师修复片: “看不懂,睡得香,腔调最重要哈” ↓ 小语种冷门艺术电影:           “跟无字幕没什么区别,但我爱我的小众病” ↓ 先锋动画与实验纪录片: “有零个人问这位导演你到底想讲什么” ↓           主竞赛文艺导演新作: “冲着导演名字抢票,观影内容可以忽略” ↓ 欧洲三大奖热门获奖片:           “类似社交软件写在简介里的常青藤暑校” ↓ 经典电影修复版: “观影群体年龄跨度最大,影院内部样本差别最夸张” ↓           好莱坞名导文艺作品: “你们文艺比与普通观众唯一不会吵架的安全地带” ↓ 日式文艺片或热门动画:           “结果影院里坐满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的小孩” ↓ 主流商业大片大陆首映: “买个爆米花找个商圈IMAX美美的” ↓           全球商业大片或明星红毯电影: “好出片能发朋友圈就行” 身份鄙视链 入围导演 / 编剧 / 摄影等核心创作者 ↓ 策展人 /           单元选片人 ↓ 品牌方/联合出品人 ↓ 创投项目代表 ↓ 受邀市场嘉宾 ↓ 业内媒体嘉宾 ↓ 自媒体主理人 ↓ 观影证件影迷 ↓           志愿者和场务 ↓ 被塞票路过来看 影院鄙视链 资料馆 / 艺术中心 ↓ 老牌独立影院 ↓ 知名连锁但有策展单元的影厅 ↓ 商圈           IMAX 厅 ↓ 郊区连锁影城 Section 2:电影节,痛苦才是正经事 参加电影节痛苦才是正经事,具体有多痛苦—— 肉体痛苦:           电影节的痛苦从片单发布就开始预警,首先至少必须要了解一遍片单,看一大堆不知所云的故事梗概,然后从几部梦中情片中纠结筛选,最后抢票当日连环夺命闹钟,一醒来发现连网站都点不进去,只能重复刷新,点票,售罄,刷新。           当然接下来最核心的痛苦就是赶场,你可能还需要长途飞到上海或者北京这种城市,选择一个尽量在几家放映影院交汇点的酒店,而影展恰恰是横跨整个城市空间的,这要求的就不仅仅是文化体力,更是一种直接的肉身挑战,以上影节为例,影展期间正值梅雨季,你可能真的需要以徒步的意志和装备要求自己,比如准备速干的上衣和长裤,在背包中准备好足够的食物和功能饮料,提前根据放映点规划好交通或者骑行路线,转场时间紧迫的话就必须猛蹬共享单车,幸运的话你到场的时候还在大排长队,对,至少你没迟到,还能入场,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罚站。           结果排队入场后痛苦才刚刚开始,像大光明电影院这种容量大但排片密集,经常坐满坐死,某些区域座位极难起身,中途上厕所就要惊动一排,加上不少排看台座位仰视角度,三小时长片看完可能落枕。同时影迷素质也参差不齐,每年都有因为屏摄,抖腿,嬉笑,喧哗,玩手机,食物异味等大吵架甚至最后大打出手的案例,遇到这类观众整场观影体验必会大打折扣。           同时你得祈祷这次选片没有踩大雷,有的人遇到诸如洪常秀饭局戏,蔡明亮雨水镜头,安哲长走廊等长镜头/空镜头/固定镜头,真的会直接昏迷。没有剧情高潮,没有情绪出口,没有音乐引导,甚至没有对白,中途要逼迫常年刷短视频兼疑似ADHD的自己尽量不睡着,或者睡着了不要打呼,尽量憋尿,尽量不中途退场,只是经常在某个短暂的梦醒时分面对荧幕质问自己:why           we are here? 智识痛苦:           在影展现场,每一次沉默都是一种智识压力。电影节的精神疲惫,不是因为电影太难看,而是因为你必须看得懂。当一部片全程没有对白、镜头固定、角色行为像行为艺术时,观众之间展开的就不再是“好不好看”的讨论,而是“你能不能读懂导演的结构意图和文化背景”。看不懂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看不懂却必须立刻在散场后发表观点。           你想打开豆瓣看看别人怎么解释那段空镜的含义,结果发现首页全是引用哲学术语的长评,热评区还在争论到底是“后现代语法”还是“结构主义空洞”。有时你觉得导演可能只是想让角色坐着发呆三十分钟,但你不敢轻易下这个判断,因为在电影节,最危险的不是误读,而是读得太浅,以至于显得太蠢,太土,太没品。           理解电影,从来不是单纯的认知行为,而是一场审美身份的证明。你得忍着困意,强撑着注意力,编织出一套自洽的解读逻辑,好让自己在其他文艺比那句“你觉得怎么样?”的临门一问下,不至于露馅。同时文艺比也是一种内耗型竞技运动:你不只要看冷门片,还得在看片前就知道它冷在哪里、看片后立刻总结它好在哪里。你要快速形成一套“能说得出口的高概念”——导演致敬了谁、镜头运用了什么构图语言、音乐如何与文本对抗——如果你沉默太久,就会被默认为你只是游客,不是玩家。           最难过的是你意识到自己好像都不配做一个文艺比,紧绷地跟完了影展全程的电影,却发现电影和这世界上的很多东西一样,其实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钱包痛苦:           “经济痛苦”对文艺比群体来说,不只是钱的问题,更是自我价值和文化消费身份的拉扯。我一直以为影展是一种文化生活方式,直到我参加电影节的第六年,终于明白它其实是一场持续烧钱的情感勒索。拿戛纳电影节做例子,经济痛苦的维度会更极致——在那里,文艺比=全方位的经济内卷+审美高消费+体面负担。           比如住宿。你原本以为“国际影展=国际青旅”,直到你打开Airbnb,看到离影展主会场走路十五分钟以内的房价——破旧公寓每晚300欧元起步,旅馆带空调要另加费用,最后只能订到一间山上带楼梯的老屋,每晚150欧,还不含早餐和洗衣。你在戛纳的第一场热泪,不是在看片时,而是在拖着行李上坡的第三段台阶崩溃流出的。同时远道而来的影迷还要承受戛纳影展期间高昂的食物,酒水,社交,交通,绝不是一个穷学生因为热爱电影就可以随随便便就抵达的旷野。           我甚至知道有的人其实是靠国内买的泡面和超市提供的打折酸奶撑过全程影展的。每次路过Croisette大道那些顶级海景饭店和媒体屋顶派对,你都像经过一场阶层审判——你不是没努力,也不是不够文艺,而是你吃的每一口三明治、住的每一晚高地旅馆、错过的每一场闭门放映,都会狠狠提醒你,电影节是一种关于自我叙述的排演,然后全程都烧钱。           身份痛苦:           这是一种在文化参与、圈层归属和审美资本流通中产生的隐性折磨,它不显眼,但贯穿整个影展周期,是影迷、创作者、媒体人、学生、观众之间复杂张力的心理基础。电影节是一种关于“看”与“被看”的结构性仪式:你来看电影,别人来看你怎么看电影,而更深一层,是你通过看电影来“定义你是谁”。而所谓“身份痛苦”,就发生在这个定义的缝隙里。你想被认同,但害怕暴露;你想靠近核心,但又时刻意识到自己可能只是外围的游客。           电影节的工牌一直很重要,因为工牌不仅是一种通行证,它是文化参与资格的物理象征。哪怕你有工牌,也不能幸免于身份痛苦。如果你是媒体,别人会问你:“你是写哪个号的?”如果你是创投人,有人会说:“你片子入选了吗?”在戛纳等三大,这种痛苦更进一步——你可能排了三小时的last           minute,刷了一天的场次,坐在Debussy影厅第15排,只是远远瞥到了主创,随后发现有的影迷可以在晚宴上和他们一起拍很傻的那种短视频。           这种身份焦虑的最核心处在于:电影节本应是开放的观影现场,却逐渐被包装成了文化精英的展演空间。当所有人都在通过“片单、票根、工牌、长评、导演Q&A合影”来建构身份时,原本私人的爱好也被强行社会化了。你不是自由表达自己,而是在一整套文化机制中竞争“谁更配拥有这段经历”。于是,身份不再是你是谁,而是你能被谁认出、被谁肯定、能进入哪一层话语场域。           结语:           笔者以上对文艺比在电影节相关痛苦的描述也足够矫揉造作,因为文艺比就是自恋到无时无刻不在尝试品味痛苦。我们追逐、自虐、标榜,在审美的鄙视链与现实的窘迫间辗转腾挪,然而剥开这些精心构筑或被迫卷入的痛苦外壳,内核不过是一群特别的灵魂在声光幻影中笨拙地寻找共鸣与确认。无论这份朝圣之旅是狼狈、虚荣、疲惫还是顿悟,它都承载着个体对意义、归属与超越的朴素渴望。撕去标签,放下砝码,在银幕内外经历的一切,无论深浅、明暗、雅俗,其核心价值并非用以区分高下,而是证明:投身文艺,感受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平等的,值得尊重的生命体验选择。